知君回到家,季书逾还是和往常一样已经做好了饭,唯一异常的是那盘果切。
氧化后的颜色更加令人难以容忍,知君幽幽地盯着季书逾看,没有言语。
按理来说,季书逾应该识趣地把东西拿走,但他没有动。
知君沉默了会儿,自己把水果慢慢都吃了。
晚餐匆匆几口,知君就饱了。他皱着眉头看了眼季书逾,又低下头,继续进食。
明天骑自行车出去兜风,郊区有座山,到时候还可以爬山上去。
得和季书逾讲一声,就不用做自己的饭了。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知君一顿。
季书逾有些局促地说:“我看见你……吃得很难受……”
知君拧巴着的心一下就松开了。他颇有些松快地想,季书逾要做什么,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早晚都是同一个结局,季书逾如果要做什么,他也有时间奉陪。花点时间而已,他的时间多了去了,只是没地方消费。
早点消费就能早点离开了,他怎么就是没想通这个道理呢?
知君露出一个笑:“刚刚走神了。”他搁下筷子,说,“我明天应该不回来,你不用做我的饭,在家好好待着,注意用电用气安全。”
季书逾点头。
知君看着书听话的样子,心中欣慰。知君继续说:“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碗筷我来洗。”
家里有洗碗机,收拾起来很方便。
书又点点头,但他没有走。他慢慢让自己与知君十指相扣,掌心拢住知君的手背,暖和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肉。他手上收着劲,又忍不住用力,控制不住地想把自己所能占有的地方全部融入自己体内。
知君纵容地看着他。
挤压扭曲带来的痛感并没有让知君醒悟,反而更觉得畅意。
就是这种占有,知君想。就是这种占有。
不顾一切也要拥有对方,这才是真正的占有。
书终于做了一件能让他开心的事。知君颇有些欣慰。
天刚蒙蒙亮,知君就要出发了。书看起来像一夜没睡,就等着抓他的动静。
“路上注意安全。”书说。
知君拍拍他的脑袋,笑容温暖:“我会的。你也要听话。”
书一天到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里有什么听话不听话之说。他还是乖顺地应承:“好。”
小区的绿化很好,空气清新,去除了一些城市的浮躁。当初知君选中这里也是因为这个,这座小区的宣传侧重点在于曲径通幽的雅致,颇有“大隐隐于市”之感。
虫子相应会多一点,但知君一直也不常住,还有钟点工来打扫。现在生活在这里,其实才算是意外。
自行车是租借的山地自行车,知君不想转来转去的麻烦,实在不行就是赔人家钱。
他以前不会有这种铺张浪费的坏习惯。知君自我检讨,和书在一起之后,冲动消费都变多了。以后得改。
至于今天,先享受着吧。
柔风逐渐变得凶猛,呼啸着掠过知君的耳朵,让他不得不抽出一只手确保耳机不会掉下来。他戴着耳机,因为不认识路,让耳机实时播报导航路线。
平坦的大路很好走,但看着眼前的分岔,知君还是一头钻入小巷子中。
城市中总会有这么几处地方,看起来有些古朴或者破败,蕴着幽深的香气,裹挟住每个来往的人。
豆浆和包子的热气凝固流动的时间,哪怕是从未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也能让人回到记忆中最温馨的片刻。
知君没吃早饭。他想了想,还是从车上下来。
早餐店的人太多,很少有人能在忙碌的时候露出微笑。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在知君的观察里,除非是热爱自己的工作与每个人类的人,不会有人那么做。
卖包子的人很符合知君的推测。动作迅速、冷淡且果决,不热衷于和任何一位客人寒暄。知君眨眨眼,知道自己不该用敏感的触角去碰一个陌生人的心。
哪怕是在这包子里下药,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有自己的理由而已。
有自己的理由,就可以被接纳了。
祭拜完空荡荡的五脏庙,知君继续在巷子里钻来钻去。他难得在这种活动里获得惬意,眉梢眼角都漾上笑,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像一缕春风,明快又温柔。
生活的鲜活气爬上他的身体,他很快就要把这些寄给山坡林野。
郊区的小山不甚高,两百来米,坡度不陡不缓,不需要上专业的装备,徒步就能爬上去。
也有很多人把这里当作郊游的地点,会携家带口或者跟朋友一起来踏青。
知君混在这里,倒也不觉得突兀。
他慢慢走着,鞋底偶尔会踩到泥土与青草,那是小孩子玩闹时留下的痕迹,来到他这里时他毫无所觉。
知君打开手机看了眼。晴天。
爬到一半,他突然有点疲累。这种疲累越来越汹涌,像浪头要吞噬他。他准备坐在一边还算大的石头上歇息,那里却早已都坐满了人。知君看着,心里涌上茫然。
他是在做什么?知君想,爬山——这不是他以往会做的。他不会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更遑论仅仅是为了心情的消遣。他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显得那么愚蠢——难堪——惹人厌烦?
知君想不通。
他觉得难受,胃部抽痛,不知道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他连对陌生人都怀揣恶意,每个穿梭过去的人都让他的每个细胞都尖叫着逃离。
就因为遇到了个书?就因为遇到了个人?
知君突然想到,如果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解决不了,又怎么在分手后获得新的寄托?
但是。但是。但是。
他为什么需要新的寄托?
知君想了又想,仔细琢磨,什么都没研究出来。他又有点“无知者无罪”的暗喜,庆幸自己还能蠢笨地活着。茫然无知到底又有什么问题?他活下来了,至少他活下来了。
他勉强把自己的思绪捡回来,有人在不远处神情奇怪地打量他。知君没有朝那边看过去,对着虚空笑了笑,步伐介于被淤泥拖拽和踩在云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