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迭道:“那也算一桩天赐的缘分。”
她们陆陆续续聊过些话,诸如京中四时景象,吃食与酒,胡迭吃下不少东西,最后拍拍脑袋,想起诸明月,便问:“寨里可有四轮车之类的?”
青妹奇道:“四轮车是什么?驴车?牛车?马车?”
装许久聋的娄知远忽然出声:“要四轮车给你院里那个用?”
“师叔,他腿折了。”
“给他弄副架子撑着走不行?”
“他手也坏了。”
“……那不是半残了。”
胡迭哈哈笑着:“能好的,能好的,残个把月就好。”
娄知远终于道:“匠人不会做四轮车,我晚些画个图纸给他,做好了让人送你那儿去。”
胡迭作感激不尽状,拱手夸赞:“我替他谢谢师叔,师叔实乃侠义心肠博施济众德厚流光高山景行蕙心纨质……”
青妹笑不可支,娄知远听得连连摆手:“你这丫头!”
“我想装些吃的给他带去……”
青妹起身:“我去拿个食盒给你装上,这些小事,哪需要特意问呢?”
胡迭再次拱手:“妹妹!”
“哎!”她双手环到胡迭颈上,紧紧揽着她,“可别再给我讲一通!”
她们于是笑作一团。
胡迭带着吃食回小院,门大敞着,诸明月睡了,手指间露出草蚱蜢的腿,她伸手戳戳他额头,轻声道:“明月?”
诸明月眼睛蓦地睁大了,听她问饿不饿,哑着声音答饿,将她摆出来的菜一一吃过,手搭着肚子靠在她身上,嗅来嗅去,胡迭“哎”一声:“做什么?像只狗儿。”
诸明月说:“一股酒气。”
胡迭哼笑:“那是酒香。”
诸明月道:“臭的。”
胡迭又戳他:“那你不离我远些。”
诸明月躲开她手指,却将脸往下埋,不理她的话,自顾自道:“一个人出去吃酒,留我孤单在这,还要我离你远远的,你再去与其他男人喝酒吗?我对你忠贞,你也不许三心二意。”
胡迭拍他脑袋,她这时酒意上头,耐心不足,随口道:“说的什么浑话,胡言乱语的,我也不要你对我忠贞,哄你成亲只是哄你,也不是非要你跟我成亲,我戏言几句,你倒真当我要同你一生一世?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哄我?你看过我几回了,我怎么能再与别的女人一起呢,我清白都毁在你身上,你怎么能不对我负责?你许诺我与你成婚,又说只是哄我……我心里明白你不喜欢我,但这些时日我们朝夕相处,肌肤相亲,你现在也一点不挂心我?我不信你是这样食言而肥的负心人……”
胡迭察觉他靠的地方湿润起来,额上青筋跳了跳,无奈道:“清白不清白的,只是看了几眼,哪算什么。今日外头正贴着喜字拜天地宴宾客,那才算是正经成了婚,我与你口头上说,你就要以我夫婿自居,可又有几人知晓我们那个当不得真的话。你好了随你与谁在一块,我也不管;我总要与别的美人玩乐的,怎么能就这样吊在你一人身上。”
诸明月听她连珠似的绝情话,又是什么“哪算什么”,又是什么“当不得真”,又是什么“别的美人”,心头悲愤交加,像被抛弃一般,啜泣不止:“你从来不将我当作什么正经男人,非要拿我与外边的狂蜂浪蝶作比,你不要我,不愿对我担起责任,直说就好,何必贬低我……你真觉得我轻浮不端,我给你看我真心便是!”
这一串话讲出来,他竟转头向墙壁撞去,胡迭猛地一惊,急忙伸手去挡,只觉得他这病秧子速度像昨日踹那高大的男人时那人飞出去一样快,力道惊人,倒是真的死志坚定,她怒道:“你这是发什么疯?!”
诸明月头没撞在墙上,却撞在她手心上,看她手背挫破了一大片油皮,一时内疚不已,掩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上还是不肯停:“你这样,不还是在意我,我知道你讲话不多想,直言直语直来直去,我原谅你便是,你也不要再说这些刺我心的,我们好好过日子。”
胡迭脑子发烫,像烧火棍在里头翻搅,只觉得不可理喻:“你这……你这家伙……什么胡话,我才不与你过这日子。”
诸明月抹着泪,思前想后,忽然躺在床上,颤声道:“你这样心不甘情不愿,是否觉得我不给你身子,就不是被你毁去清白?你这样有过夫婿的女子,将这些系在一块看,我不怪你,我给你便是,你不许再讲那些混账话,我以后是你的人,你就要对我一心一意。你从前怎样我不在意,往后、往后,你不许再有别人。”
胡迭呆愣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诸明月不见她动,呜咽着又坐起来靠过去,嘴唇轻轻在她脸颊碰了一下。
“我如今,被你玷污了,你不许再胡说些伤我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