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放在三脚架上。
等待蛋糕。生日蛋糕。
从门铃响起的时候沈朝听就按下了录制键。相机镜头放大,对着空荡荡的桌子,粗壮的麻绳突兀地占据一片模糊的影子。
蛋糕接过来,放在桌子上。
插蜡烛,点燃,烛火明灭。
洒满抹茶粉的蛋糕,看起来很诱人。
“我是陈万青……”沈朝听对着镜头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每个我的生日。
“我不在乎有没有人给我过,也不在乎给我过生日的人真不真心。我自己总得过吧,哪怕是当试验品,也得给自己一点当人的尊严是不?
“哪个陈万青都是人。”
沈朝听手掌虚虚握杯,举起来,轻声说:“敬愿望的实现,敬我之死。”
死。
沈朝听浑身一震,差点一头栽进蛋糕里。他突然迸发全身活力,动作娴熟地把绳子系在扫地机器人身上。他练习过,它们还能移动。做好这些,他犹豫了一瞬,又把前面的步骤全部解掉。
取景器里,沈朝听的表情看起来有种纯稚的茫然。天真,单纯,柔软而需要依附。麻绳摊开在他掌心,不追求美观的物品衬得他更像艺术品,那双手尤其如此。
他似有所感,看了眼镜头,仿佛后面还有人在看着。
沈朝听缓缓露出一个笑。
他把绳子系在自己的脖颈上,仰头的模样像待死的天鹅。粗糙的质感在他脖子上留下擦红,颜色很浅,很快就会复原。
沈朝听手上用力。
他的手还在抖,但力气出乎意料的稳。他用尽全力把绳子朝两边拉扯,扯得他喉管窒息,扯得他大脑发晕,扯得他感觉自己的眼球要突出来,变成青蛙,世界上第一个人形青蛙。
他的手松开,歪坐在沙发上,控制不住地痉挛与深呼吸。
他缓了一会儿,连滚带爬地跑到镜头后面终止录制。他把进度拉到最后去看,他看见自己在濒死时丑陋的样子,那与好天气不符合,与明天的二月份不符合,与立春不符合,与除旧迎新的除夕和春节也不符合。
那与美不符合。
他的手无力地下垂,视线慢慢转移到才买来的东西上。
沈朝听如梦初醒,打开手机,问韩玉槊韩暮生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永乐:还有点时间,想他了?
沈朝听打字:不。只是希望你可以让他晚一点回来。
其实不需要这样,沈朝听想。男生会先去那个房子里,然后再来这边。他突然庆幸住进去之后监控就都被拆了,不过其实也不用庆幸。
韩玉槊会告诉韩暮生的。韩暮生一定会提前回来。
他不会闯红灯,他会听话,像沈朝听总是很听话那样。
沈朝听又笑起来,眼睛弯弯,弧度很甜。
他不能让自己以那种丑陋的姿态在春节气息浓厚的时候被人发现,小机器人也不该受无妄之灾。
他把文件名字从“我”改成了“剧终”,然后面无表情地拆开包装,菜刀锋利的刃在摇曳的烛火下清晰得比雪明亮。
韩暮生从韩玉槊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差在脑门刻上“我现在就要走”几个字。
“难不成是在给你准备惊喜?”韩玉槊非常不负责任地猜,“不然叫我看着你干什么。”
“你说我要不要先买一束花?”韩暮生不理她,絮絮叨叨,“现在买红玫瑰是不是太俗气了,我从咱家后院里扒点怎么样……别揪我耳朵怎么这么抠门我自己挑!”他连忙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你也没说一会儿是多会儿,我现在走了,在路上耽搁一会儿,也算是晚到吧。”
“喜欢在自己家门口吹冷风你就走。”韩玉槊翻了个白眼,“你妈都不带管你的还来问我。”
韩暮生于是很快溜进了车上。今晚的红灯格外多,没有人卡在最后三秒冲出去。他有些遗憾地想,这次没有理由鄙视他们没有男朋友的叮嘱了。
沈朝听的手腕和大腿多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桌子上后来被找出来的信被染红了一半,他视线定了一瞬,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面无表情地用完好的那只手的手背擦了擦脸上自己看不见的血迹,皮肉外翻全当没有看见。
然后应该是胸膛。
这算不算来自灵魂的剧痛,什么也不知道。
皮肉也发出求救的声响,哀嚎着要世界给它们公平的裁决,主人为什么是个神经病,让它们吃尽苦头,眼泪混着血水变成地上绽开的花。
沈朝听抬眸看向门口。
现在是几点,他不知道。
但是三十一号和一号,听起来也没有太大区别。
尸体在什么时候被发现,那就是哪一天。
世界在他眼里轰然摇晃,转出重影,顷刻倒塌。
【以上内容全部为沈朝听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