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正好有干净整洁的座位,应该是韩暮生刚弄的。沈朝听没有坐,走到他旁边:“抱歉,家里没什么吃的了。”
韩暮生调侃:“就算有,听听你也该考虑考虑能不能吃了吧。”他道,“晚餐一起出去吃吗?咱们外出的这段时间,好像开了不少新店。”
“吃什么?”
“冬天的话,要不要吃火锅?”韩暮生想了想,“回家的第一件事,也该驱驱寒气。”
沈朝听点头:“好。”
客人都在干活,主人不能光看着。沈朝听要上手帮忙,韩暮生制止他:“听听,我找家政了。”
那你还自己打扫?沈朝听用眼神询问他。
沈朝听倒没什么自己的地盘被冒犯了的感觉,他也不习惯在这里生活。他默认韩暮生的举动,也是默认这间房子有一半是属于韩暮生的。
“想让听听看到然后夸我心疼我嘛。”韩暮生笑,眼睛里积蓄着得意。
沈朝听默然,伸手不轻不重地捏捏他的脸颊,然后凑上去亲了下,不在乎干活有没有扬起灰尘与汗水。
冬天见热确实慢,空调也是韩暮生找了半天才找到遥控器打开的,环境还是很冷。韩暮生放下打扫工具:“听听,家里有什么贵重物品需要看着带着吗?”
沈朝听摇头:“没有。”
“那我们要不要直接去火锅店?”
沈朝听有些意外:“你不需要歇一会儿吗?”
韩暮生挽住他的胳膊,树袋熊一样压在他身上:“人形能量棒,贴一下能量拉满。”
沈朝听怎样都行:“那我们出发吧。”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拿钥匙,却碰到了高铁上顺手塞进去的笔。他一愣,把笔拿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和韩暮生一起出了门。
傍晚的市中心很热闹。
不愿意在家做饭的人不是点外卖就是来小吃街看看。韩暮生在大众点评上挑到一家店,带着沈朝听左拐右拐走进巷子深处。火锅店旁边挨的是甜品店,粉白相间,逸出甜腻的空气。
沈朝听的手还被韩暮生拉着。很少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大家对和自己无关的人总是漠不关心。他们点了鸳鸯锅,韩暮生比较能吃辣,沈朝听则口味清淡。
找到座位,他们去挑选调料盘。韩暮生递给沈朝听一份个小盘子,沈朝听接过。接过的时候他突然有点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沈朝听第一次来火锅店,不知道怎么做。他从来没有吃过需要额外搭配调料的东西,他唯一能直接知道味道不错的是辣椒油,他记得辣椒油从鼻子里灌进去的感觉,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有关于被灌辣椒油的记忆。
他笨拙地模仿宋明莘的举动,宋明莘刚舀好放下勺子,他就立刻拿起勺子去舀。
“听听?”韩暮生担忧的脸闯入他的视线,“身体不舒服吗?”
沈朝听眼神定焦,说:“没什么。刚刚走神了。”他避开那些他不爱吃的内容,最后只舀了薄薄一层底。这个场景和最开始似曾相识,不过两次都不糟糕。沈朝听笑,“吃辣锅还要加辣椒油。”
“还要准备清水呢。”韩暮生一本正经。比如沈朝听想尝尝,所以要洗一下,又想尝尝,所以要准备辣椒油……因此,韩暮生的调料盘搭配其实只比沈朝听多了一点辣椒油而已。
沈朝听手指蜷缩。他们回到座位,固定的菜上好了,锅底也咕嘟咕嘟冒着泡。袅袅升起的白雾模糊对坐的清晰程度,韩暮生熟练地下菜,除了吃,不让沈朝听插一点手。
沈朝听也的确插不了手。他熟悉的人都不是很熟,而且他不觉得有些人和他很熟悉,所以他几乎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过火锅。后来唯一算得上热闹的是和杨柏一起吃的小火锅,那种菜在传送带上转啊转人在下面眼疾手快挑的。别人很热闹,沈朝听闷头吃,脑子里给自己做检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检讨,明明杨柏和平常的一点不同也没有表露。没有人生气。他没有想很久就找到了答案,因为那是杨柏请他吃的。
韩暮生把一块熟了的肉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沈朝听刚想掩饰尴尬去夹就被敲了手:“那么烫,怎么敢吃的?再等一下,饿了先喝果汁垫垫。”
沈朝听于是不吃了。他抱着杯壁咬着吸管,橙汁没有一点下降的意思。他越来越觉得慌乱,但是究竟哪里好慌乱?
他知道日记应该写什么了,天气阴,和暮生一起来吃火锅,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是清汤锅,却有辣锅一样的冲击力,让他的眼睛涨涨的。
可能是辣锅实在勇猛,直接冲到他面前了。
肉凉了,他蘸了调料吃。没什么很特别的味道,但又能把人拉到某个片段里。比如……比如……比如后来他们在海边,其实也烤过烤肉。
雪花落在烤肉上,怎么会有人要在雪里烤到碳火熄灭啊。
沈朝听咳嗽了下,借着掩面的工夫擦掉眼泪。韩暮生给他布菜,几乎是把所有东西都送到他盘里。沈朝听吃不了,他说:“你吃剩了我再吃,听听要吃饱。”
沈朝听又忍不住哭起来。他的哭泣本来还只是静静的流泪,很快就变成肩膀开始一抖一抖,哭腔呜咽着顺着嗓子流出来。除了一部分还指望付出教育的贫穷父母,现在很少有人还这样做。换成别的人,也许会觉得这是在“PUA”,想要通过牺牲他来获得自己的怜惜与愧疚,可其实根本不需要这种牺牲,多此一举。
沈朝听却的确需要这种完全的奉献、一切都只为你的情感、首位。
韩暮生坐到他旁边。沈朝听紧紧抓着韩暮生的衣袖,眼泪一刻不停地染湿纸巾。他完全说不出话,一点儿声音出来都带着湿意,哭泣让他的大脑缺氧,他的心脏备受凌迟。
韩暮生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的声音像母亲为孩子唱的睡前摇篮曲。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他要让沈朝听需要他,如同现在的眼泪一刻不停。他不会跟着流泪,他只能站在旁边检视这件事能带给沈朝听多少依赖性。
他轻叹口气。
也只有沈朝听,即将二十七岁,还是会被这种拙劣的技法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