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睡觉之前不习惯喝东西,但自从书来了,他就必须要接下那杯热牛奶。
今天书早休息了,也可能是没预料到知君早休息了,所以他还在房间里。
不知道在房间里做什么,知君想。他更紧地握住白瓷杯的杯把,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厌烦。
倒不是出于书花他钱了的心理,书根本没花他的钱。他只是有点不耐烦,有点不耐烦……
有点不耐烦于习惯的养成又没有人及时注意到,于是打破,或者让他亲自培养下去。
可明明他就不需要这些。
怎么会有人这么突兀地闯入别人的生活?他也是个蠢货,居然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甚至是引诱。下贱的东西。知君面上冷淡地把杯子送进卧室,瓷砖地板反射灯光,在夏天也能显出冰冷的亮度。
也许应该铺上毛毯。
知君想起来自己没放糖,好在牛奶够热,再来一趟也能很快化开。为了方便进出,他没关门。
他慢吞吞挪动到床头柜附近。离平整的桌面就差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的胳膊突然剧烈地抖动。这种抖动没有手机突如其来的振动惊心动魄,但因为发生在一个人身上,于是就展现出难以言喻的悚人与难过。
知君没有相关的躯体疾病。
他看上去早已习惯这种情况,只是脸上快速滑过一丝和先前想到书时一模一样的情绪,针对地面的清理。他穿着短裤,因此小腿浮现星星点点的红。
他弯下腰,准备捡起陶瓷碎片。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知君站直,冷冷地看过去。
“怎么了?”
书被这眼神看得心中一悸。他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但定睛看过去,知君还是同样的神情。他嗫嚅着,想到刚才在房间里听见的巨响,又看看地面上的狼藉,说:“我来清理吧。”
他小心地取下知君还在抖的手上残下的杯把,不敢有任何肌肤上的接触。
他顿了下才再说:“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进来……”
知君默默往后退一步。书想让他先用凉水冲洗,很显然知君不会听。他捡起躺在牛奶上的瓷片。
怎么不能想得再早一点。
早点买了地毯。
知君几乎是厌烦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对男人笨手笨脚的拾捡不置一词。他想季书逾为什么这么能装,好好的老板不当,非得来一个破落小家磋磨自己。明明读出了“赶紧滚”的想法,为什么还能厚着脸皮留下来?当老板都必须这么不要脸吗?
书把这片区域打扫干净,站在知君旁边像个准备受气的沙包。知君皱眉看他:“你不去休息吗?”
书说:“你还喝牛奶吗?我给你热……”
“不用了。”知君拒绝,“你睡吧。时间不早了,可能我今晚不适合喝奶。”
书只能退出去。牛奶的腥味还在室内萦绕飘浮,恶心得知君想吐。
怎么能这么恶心,怎么能这么恶心,怎么能这么恶心怎么能这么恶心怎么能这么恶心怎么能这么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掺和进他的人生是为了什么?能不能全部滚出去?
他坐在床沿喘着粗气。他的肺很痛,痛得整个胸腔都在紧缩,喉管慢慢发不出声。他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但他很久没出现这种情况。他感到对自己的恶心和怨恨,他感到身体里又有一块死了,现在死了三分之二。
书回到自己的房间,对刚才知君的反应有些不确定。男生自己不知道,可他看得清,惨白的面色和要滴出血的眼睛,嘴巴无知无觉地张开,急促呼吸的样子像濒死的鱼。
男生的眼神也很奇怪。他从来不会那样看他,漂亮的眼睛里总含着笑意,那种浸着痛苦与绝望的眼神,那种冀求救赎又怨恨所有人乃至全世界的眼神,能在他心上刻出比石头更永恒的痕迹。
难道是有心理方面的疾病,严重些甚至是与神经挂钩,比如人格分裂……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知君也许并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比知君活了多几年,比男生更加清楚。
书倒也不是真的想让知君治好。但如果现在不治好知君,更先到来的就会是分手快乐。
他看得出知君对他的感受,那不因他做的任何事而转变。
知君会恨他。无来由的。恨所有人。
也许要试试出行,虽然他一点也不想让知君被别人看见,可眼前只有这个方法暂时可以见效。
知君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打游戏。
不远处,书正在排队买票。他把买票权全都放给了书,不管最后买到什么项目,知君都奉陪。
日头正烈,他不知道来游乐园的意义是什么。虽然知君长这么大都没来过这里,但不妨碍他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如果不谈这个恋爱,他现在应该在家里躺着,或者摇奶茶。空调风徐徐吹着,知君会给自己也点一杯,方便想休息的时候猛猛吸。
可书看上去很期待。很期待。他凭什么期待?
昨天就该直接提分手。但他捡东西的模样看起来太可怜了,知君还是没说。
他难得产生了后悔的情绪。